黄健亮:且饮且读陈鸣远(上)|骨董时光微讲堂第69期

原创:黄健亮 / 骨董时光微讲堂

各位骨董时光群友好,很荣幸再次同各位聊聊明清紫砂,今天我们来谈谈:

紫砂第一人——妙手陈鸣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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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读且饮陈鸣远

2016年4月29日

主讲人:黄健亮

专家简介
黄健亮 (古溪):骨董时光微讲堂讲师,1963年生于台湾嘉义,台湾艺术大学艺术硕士,国立故宫博物院藏品征集评审委员。台北成阳基金会特聘研究员,江苏宜兴市陶瓷(紫砂)文化研究院学术顾问。唐人工艺出版社、《紫玉金砂》杂志总编辑。【主要著作】《荆溪朱泥—明清宜兴朱泥壶研究》《紫泥藏珍—明清宜兴窑器之美》《紫砂名品》《明清紫砂艺术》等十余册。【主要论文】
〈由考古材料略谈紫砂研究的新启示〉〈晚明紫砂工艺最重要的百年〉〈晚明至清初紫砂壶题刻初探〉〈南海沉船中的茶事讯息〉〈17-18世纪外销欧洲紫砂壶的风格与特征〉〈茶文化视野下的宜兴贸易壶〉〈孟臣壶在清代工夫茶区的地位考述〉〈荆溪惠孟臣及其作坊再探──兼论孟臣家族成员工艺风格与作品特征〉等十余篇。

在我个人的心目中,五百年的紫砂陶艺史,第一名只能是康熙陈鸣远,第二名从缺,第三名再研究……陈鸣远,人如其名,他的一声长鸣,划破清初宜兴的晦暗天际,其陶艺风格上承明代精华,下启清代新局,对紫砂陶艺的影响既深且远。今天的讲座我以「且饮且读陈鸣远」为题目,是取自上海博物馆藏的一件陈鸣远「饮读壶」,腹部镌刻铭文「且饮且读,不过满腹。为禹同道兄」。此壶是方中显圆,寓圆于方,敦实厚重,制作圆润规正,是陈鸣远的代表之作,铭文「且饮且读,不过满腹」,是一则切茶、切壶并蕴含饮茶情趣和文人治学态度的佳铭,恰恰反映陈鸣远制作技艺与文人翰墨相结合的典型,这正是陈鸣远的陶艺特色。

「且饮且读」,意即一手持壶饮茶,一手持书漫读,这是昔日文人生活的一种模式,此语出自清初名臣魏裔介《兼济堂文集》:「…取其诗文,且饮且读,以天下士期之」。

「不过满腹」,则是语出庄子〈逍遥游〉:「鹤鹩巢于深林,不过一枝;偃鼠饮河,不过满腹。」意谓一个人无法占有一切。以壶饮茶,茶水再多,能饮的水也有限;学海无涯,读书再多,也只是知识沧海中的一粟。为人当有自知之明,切不可有自满自傲。

紫砂壶是茶具,但又不只是茶具,就像唐云收藏的一把曼生箬笠壶,铭文刻着「是二是一,我佛无说」。陈鸣远的茶壶并不只是用来饮茶止渴,更可以让人细读,「且饮且读」,在生理层面与精神层面提供了两种身心安顿的美好享受,这种文人精神的充分反映,正是陈鸣远作品真实的写照。

紫砂第一人 妙手陈鸣远

陈远,字鸣远,号鹤村(鹤峰),一号石霞山人,又号壶隐,清顺治、康熙年间,宜兴上袁村人。陈鸣远出身紫砂世家,其父陈子畦,也是制壶名匠。龚心钊考证说他的外祖父就是时大彬的弟子蒋伯荂(时英)。因为这样的家学渊源,陈鸣远的紫砂技艺精湛,文艺品位甚高,尤其能自制自署;作品式样新颖,却又古趣盎然,可谓融古铸新,对各壶式都很擅长,兼备光素、筋纹及花货三类造型的技能于一身,尤其善制自然型茶具、文房器(行话称花货),创作灵感取自大自然,其象生作品风格自然写实,几可乱真却又极富巧思,堪称是塑镂兼长、技艺超群的全能陶艺大家,开创了一代壶艺文丽工巧的风格。

陈鸣远的生卒年代虽然难以确考,但他所往还的文友墨客均为康熙朝人,据此至少可以确知陈的主要活动时期在康熙一朝,这已是学界普遍的共识。笔者经过文献考证,认为陈鸣远的生年应可限缩至顺治十二年至十八年间。陶艺活动期在康熙中后期,且很可能卒于康熙晚期或是雍正二年之前。

(详见拙文〈雪乳有味和且正〉《文荟菁英》)


陈鸣远在紫砂艺术上的杰出贡献,让他在很年轻的时候,就破例在康熙廿五年被列入《宜兴县志》﹕「陈远工制壶、杯、瓶、盒,手法在徐(徐士衡)、沈(沈士良)之间,而所制款识,书法雅健,胜于徐、沈。故其年虽未老,而特为表之。」通常撰修地方县志为免受人情、权势左右,都需秉持「生人不立传、以本籍人士为主、必须信而有征」,这些大原则,但陈鸣远作为一个的年轻陶人却能被「陶都」的县志破格收录,显然在康熙25年时,他已经声名远播,的确是清初紫砂艺术的代表人物,也是紫砂史上又一位里程碑式的巨匠。


陈鸣远不但擅于制作紫砂陶器,而且他和明代的时大彬,以及外祖父蒋伯荂一样,常挟著过人手艺与各地文人雅士频繁交往,长年的耳濡目染,加上他自己勤奋好学,所以使其作品充满人文味、书卷气。其艺术造诣,当时的文人就对他有极高评价。清初词坛第一人陈维崧(其年)就非常赏识陈鸣远,甚至特别写信把他推荐给文友汪文柏,汪曾作〈陶器行赠陈鸣远〉,中有「我初不识生,阿髯尺素来相通」,「古来技巧能几人,陈生陈生今绝伦」。

所以乾隆年间的,吴骞《阳羡名陶录.家溯》﹕「鸣远一技之能,间世特出,自百余年来,诸家传器日少,故其名尤噪。足迹所至,文人学士争相延揽。常至海盐,馆张氏之涉园;桐乡则汪柯庭家;海宁则陈氏、曹氏、马氏多有其手作,而与杨中允晚研交尤厚。」

吴骞说的「文人学士争相延揽」,是指明清时期,江南文人士大夫有一种时尚叫「坐艺」,就是邀请紫砂名家来家里,每次住上几天,潜心制作几件文房雅器,这样文人既可欣赏到制作过程,也可依照自己的需求,「命题」订造,从而拥有独一无二的孤品。对紫砂名工来说,这是一种受到礼聘的高雅手艺行业,有别于作坊里面汲汲营生的泛泛陶工,既照顾了生活经济,又可与文人互相标榜,而且文人士大夫的收藏品更开拓了艺匠的眼界,成为陶人充实精进,触发灵感的重要渠道。另一方面,这些订造的精品不在社会上商业流通,便可防止假冒仿制。历史上的时大彬、蒋伯荂、陈信卿、许龙文以及陈鸣远都是备受欢迎的「坐艺」名工。

陈鸣远文献的重大发现

这里,我想提提中国嘉德今春隆重呈现,由刘创新先生提供珍藏的《鸣而远兮-陈鸣远陶艺研究》特展。这个难得的展览虽然聚焦于陈鸣远和正瓜壶,但是同时展出的另一件「学诚斋款竹节笔筒」的学术价值更不容小觑。

这件笔筒上有行书铭文“学诚斋,壬申小春哉生日,鸣远“,并钤篆书“陈鸣远”小印,铭文书法俊雅有晋唐遗风,镌刻行刀流畅、气韵生动,一看就是陈鸣远好友廉让曹的笔迹。



经刘创新先生考证,学诚斋主人即康熙诗人金张,最令人惊喜的是,金张著作有《介老编年诗钞》十三卷,诗卷收录了金张从康熙24年到35年的诗作。其中赫然有二十几首诗文记述了他与鸣远的深厚情谊,也有大量关于陈鸣远的生平与创作活动的讯息,这些资料我们日后可以再慢慢来分析,今天先简略聊聊。


从《介老编年诗钞》我们知道两人至少密切交往了长达八年以上。两人订交于康熙25年,这一年正是陈鸣远被徐喈凤载入《宜兴县志》说他:「年虽未老,而特为表之。」这时的陈鸣远已经艺名在外,而金张一生未曾入仕,生活并不宽裕,但基于对紫砂陶的热爱,他仍然对陈鸣远甚为礼遇,陈也每隔一年半载就搭船来金张家住上十天半月,制作一批紫砂茶具或文房。金张康熙二十六年诗曰:「迿君来三番,以我为安宅。来辙做数壶,愿一累至百。……君既署壶隐,(鸣远自刻壶隐)我亦称壶癖。」

陈鸣远在钱塘一带游走坐艺,所制生坯都是到回荆溪烧造的,因此文人墨客虽然能亲炙抟坯过程,却不能立即拥有成品,这个等待的过程煞是熬人,金张有好几首诗提到这个令他心急的心理历程:「抟就便思古木浇,其如隔月尚须烧。……,恨不为君特起窑。」、「欲试新茶须谷雨,徒传近地有瓶窑(瓶窑去镇只百里余,但烧粗货火烈不宜)。」幸好金张住在塘栖镇,即今日杭州市北部与湖州市的德清县接壤,历代以来均为杭州的水上门户,因此往来荆溪(今宜兴丁蜀镇)交通尚称便捷。



我们常说「水能载舟,也能覆舟」,水路当然也是有风险的,康熙二十六年,也就是陈鸣远制作了著名的「丁卯壶」这年秋冬之交,陈鸣远特别精心制作的一批紫砂生坯,在回荆溪的水路中,不幸于前(钱)山漾遭遇风浪翻覆,前功尽弃。金张诗曰:「陈鸣远至,始知归舟覆前山漾,秋深所制各家壶俱没,念此番求者有齐伏之诚,作者饶酬知之感,式既互呈,工复独到,悼惜之余,诗以唁之:辜负生前如许恩,秀而不实恨何言。香炉歌扇多生样,(皆壶式)水啮泥融了没痕。百首望云舟里坠,全军赤壁火中燔。苕西波浪前山漾,更有陈生茶具魂。 」


陈鸣远的仿生作品往往信手挥洒,不拘不泥,胸中自有丘壑,既出于自然,又高于自然。金张诗曰:「陈生手抟沙,于画又变格。(荆溪陈鸣远抟壶名家,更能种种肖生)因知不朽艺,贵乎自开辟。文章有妙悟,俯仰成陈迹。偶尔指柿红,因利就土赤。(时剩朱砂泥,小童携一大柿,遂摹之)坐费半旬功,宛然树上摘。片叶掩壶口,人想真创获。」这里提到他正巧看到红柿子,便用剩余的红泥,花了五天时间,制成一件「宛然树上摘」的柿子壶。诗中提到的「片叶掩壶口」,正是此次展出的「和正瓜」壶嘴的表现手法,此外南京博物院的「东陵瓜壶」,苏州博物馆的「清德壶」,都是卷叶成嘴的手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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