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鈞瓷美文】鄧友梅:鈞瓷的特色在於色彩

在研究“煙壺”藝術的時候,我也接觸了一點瓷器。瓷,是中國人的一大驕傲。西方人(其實何止西方人)認識中國,首先是從絲、瓷、茶開始的,所以有人說“CHINA”這個詞是瓷的意識。當然也有人說它的願意是“茶”或“秦”,不管怎麼說,“瓷”代表了中國文化,象徵著中國人的智慧。我到過歐,亞風個國家。看到無一處的博物館沒有中國陶器在展出。展品中還有一些是古瓷,是假的。雖是假的,其藝術魅力也令人傾倒。


中國古瓷器的藝術高峰。在宋代。古瓷推崇的五大名窯:“鈞、汝、官、哥、定”,有三個都在河南。因為是宋都所在,是文化、藝術的中心,名工巧匠雲集於此,利於燒瓷藝術的創新和發展。這在“鈞瓷”的歷史上可以找到證明。唐代就有了“鈞瓷”,但名聲不大,成就不高,它只不過是汝窯“青瓷”的一個干係,可是到了宋代,發明了銅紅釉,好象通的一聲,在青瓷的藍天上爆出一顆五彩耀目的焰火,於是“鈞瓷”一躍成為五窯之首,趙佶把它定為御用珍品。“鈞瓷”的產地就在禹縣[今禹州市]神垕。
“鈞瓷”的特色在於它的色彩,而它的色彩之所以蓋世無雙又在於它的“窯變”。別的瓷器,你要燒紅,上紅釉,要燒藍,上藍釉,要什麼花紋描繪什麼花紋,可以預先設計。它的好處是可以由人控制、定向創造,而這也就帶來相應限制。它很難出現意外的、超出設計者預想的藝術效果。拿文學打比方,它是在既定的方案中創作,缺乏即興的神來之筆。而鈞瓷卻不同於此,同一形器上了同一種釉子,至於燒出來什麼色彩,什麼紋絡,創作者全不知道,一切要看在熔燒時的溫度、濕度、氣候、風向、數不清的客觀因素和偶然因素來決定,即使是同一窯內不同部位的坯子。燒出來也決不相同。窯工裝進窯坯,是裝進了一窯謎,直到燒成開窯這謎底才能揭破,創造者自己也常為它的意外而驚訝、而狂喜,它色彩不定,紋絡多變,從不重樣,變化無窮。所以鈞瓷“無雙”。同一窯同一種釉,這一件可以如火如硃砂,那一件卻象藍天碧水。同是紅色,可以象雞血、象硃砂、象胭脂,也可以象海棠,而紅色雙可以透紫,紫色中或許泛青,青色中則可以寓白,“入窯一色,出窯萬彩”象雲一樣的變幻,多彩、流動,是任何高手大師都不能單憑人工來繪製、設計的。彷彿這些件瓷器,以釉為媒介,把大自然的各種光和色吸收來,聚攏來,隨意組合,用色與光的“意識流”再重新表現。這種造化之工,非人力所能及。這時用不上“巧奪天工”這個別詞,只能說人總算找到了一種激發大自然創造力的催化劑和載體、錄下了大自然的創造痕迹。
這種“聽天由命”的創造方法,在藝術效果上雖然優異,或也帶來了生產上的限制。和其它瓷器相比,人對它控制力相對來說太弱了。“盡人事而聽命”“十窯九不成”,並不是各種自然條件,客觀條件總那麼合適,那麼協調。只要有一項不和諧,就會燒出難看的,變形的毫無用途的東西。而且這種不和諧的時候倒比和諧的時候多。燒這種瓷器的成品率是低的,成功的產品就格外珍貴,每一件“鈞瓷”都可以稱為“孤品”因而“黃金有價鈞無價”
“鈞瓷”極盛於宋,盛極而衰。靖康之變後,金人南下,從此鈞窯停火,到元朝時仍無恢復之機會。明朝碰上介萬曆皇帝的名字中有個“鈞”字,“鈞瓷”又犯了聖諱,乾脆就不許再提這個名字了,因而到了清末民初,鈞瓷價值雖高昂,鈞瓷的製法卻基本上失傳了。解放後,五十年代中,才由於政府重視,收攏燒瓷藝人,查考古代文獻,發掘宋窯遺址,又把這一天下絕技恢復起來,並且有了新發展。現在禹縣神後鈞瓷二廠燒制的鈞瓷,有不少已超過了歷史水平。新產的許多“窯變”精品,無疑是可以列入國寶檔案的。
人們認為,不能掌握“窯變”的規律是個缺陷,很想弄清每一種條件對“窯變”每個方面的影響,找出它的規律,可以定向生產。我卻有點不以為然。先不說能否弄清,問題是弄清了這些規律,人們控制了它,對於藝術品生產來說,是否一定比帶有即興性偶然性更好。對藝術品來說,“不可複製”“蓋世無雙”不正是它的生命力之所在嗎?在藝術創作上倒是少一點“標準件”和“成批生產”好一點。
鈞瓷厚重、造型古樸典雅,只宜作藝術品、文具和裝飾物。用它來作日用瓷器並不方便。“為人民服務”是有多種方式,多種檔次,多種道路的,就是我國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,也不一定非得連賣豆腐腦,打黃醬都用“鈞瓷”碗。在“鈞瓷”的發展方針上希望有關方面注意到這一特點。不妨多搞高精尖。多給人們創造些享受美的機會。

作者簡介:鄧友梅,生於1931年3月1日,筆名右枚、方文、錦直等。祖籍山東省平原縣鄧庄村,出生於天津。中國作協名譽副主席、著名作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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