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紫砂之謎】由顧景舟的《鷓鴣壺》談其揭造假之謎

當代已故紫砂泰斗顧景舟先生出生於且耕且陶的人家,這在宜興丁蜀地區很為常見。多數手藝人即會做茶壺,家中或有些田產,農忙務農,農閑做壺。祖母邵氏,父親顧炳榮。母親魏姓,家裡有祖田10畝。顧景舟母親生育八個子女,僅有三人長大成人,弟兄三人景舟排行老大,因幼時聰穎過人,倍受祖母及父母寵愛,五歲入學,就讀宜興縣立第六高等小學,後改名東坡小學。

東坡小學校長呂梅笙先生為宜興知名教育家,後曾任宜興縣中、精一中學校長,宜興縣副縣長。顧景舟聆愛呂先生教誨終生憶念有加,筆者與顧景舟同任兩屆宜興市政協常委,每次景舟先生髮言,總會講起東坡小學及呂梅笙先生的往事。呂先生教誨學生要誠實、篤行。顧景舟在東坡小學打下堅實的基本知識基礎,所以他的古文學、美學水準都高人一等。

顧景舟生於1915年農曆九月初十,原名錦洲,後改名景洲,晚年又易名景舟,另有曼晞、瘦萍、武陵逸人、荊南山樵、荊山壺隱等別名,晚年多以壺叟自居。19歲那年他開始隨祖母邵氏學習制壺,有此經歷了60多年的紫砂生涯。其70歲時曾做自勉詩:“五十餘載意摶埴,卻憶年華已古稀。魯陽奮戈猶未晚,願留指爪踏雪泥。”《淮南子。覽冥訓》中載“魯陽公與韓構難,戰酣,日暮,援戈而(揮)之,日為之反三舍。”這就是魯陽曾揮戈使太陽返回的傳說。顧景舟深知來日不多,但仍要傳承創新,要留更多的好作品於後人,這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老藝術家高尚德行的寫照。

就在顧景舟寫這首詩的前三個月,與他共同生活了20春秋的妻子不幸病逝了。記得那年冬天,開政協常委會,顧老喪妻不久,大家以為他不會來了,然而會議開始之前,他手拄拐杖,身穿一件羽絨衫,胸前還縫了一朵白花,顧景舟因為專註於紫砂事業,加上24歲時又染上天花,結果臉上長出了許多麻子,所以直到天命之年50歲時才娶妻成家。他對這段婚姻無比珍惜,伉儷也情深義篤,正當他的事業達到巔峰,紫砂開始中興之際,妻子卻患了重病。1983年,他帶着妻子赴滬求醫,尋醫問葯之餘,以摶泥制壺排憂解悶,在一把名為《鷓鴣壺》的壺底上留下了這樣一段文字:

“癸亥(1983年)春,為治老妻痼疾就醫滬上,寄寓淮南中學。百無聊中,摶作數壺,以紀念命運坎坷也。景洲記,時年六十有九。”

《鷓鴣壺》高12cm,口徑6.1cm,壺身圓扁,三柱高提梁把手,側看如鷓鴣鳥正欲展翅飛翔,故名,顧景舟為什麼作此提梁呢?據我分析,原因有三,其一顧景舟飽讀詩詞,文學功底紮實,想必讀過許多唐詩宋詞。宋詞中有一曲牌名叫《鷓鴣天》,又名《思越人》、《思佳客》,多為詞人為表達對親人摯友的懷感思念之情時所填的詞調。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的稼軒詞六百餘闋。用《鷓鴣天》詞的多達一百餘闋,鷓鴣為南方常見的鳥類,名叫時聲音如“行不得也,哥哥”辛棄疾有名句“江晚正余愁,山深聞鷓鴣。”(《菩薩蠻。書江西造口壁》)顧景舟預感到妻子的毛病兇險,因此造《鷓鴣壺》可見其心中郁愁之深。

其二,顧景舟制壺技藝全面,功力透背,尤其是所謂的光貨,即以幾何造型為主體的茶壺更為超然卓群,他講究線條挺括,線面協調,形體準確,特別注意壺藝的精氣神。1956年中央美術學院教授高庄到宜興,曾與顧景舟設計合作研製出一套《提壁茶具》以輪廓周正,結構嚴謹,線面簡潔明快,剛中帶柔,氣韻素法,深沉朴茂而達到了材質美、工藝美、內容美、形式美、功能美的五美的統一,此具名噪多年,至今尚為國人推崇備至。然而也有人認為《提壁茶具》是高庄教授化了中外壺器的精華而設計出來的,其中還讓人感到有咖啡的西方語言在內,不完全是地道的中國風格。顧景舟不甘心,他要從傳統中跳出來,又要從西方造型藝術中汲取養分變成自己的東西,因此利用在上海配妻看病之餘,設計創作《鷓鴣壺》是真實心跡的總流露。

其三,顧景舟是個閑不住的人,儘管配妻滬上治病,但他依然惦記着廠里的事,那時他已經聲名遠播,應邀到香港作壺藝講座,做紫砂鑒定,1982年又被評為“工藝美術師”(其在1989年晉陞為高級工藝美術師,1988年被授予首批“中國工藝美術大師”稱號),內心對政府十分感激。記得在1982年他剛從香港回來後,我與一位名叫李煥春的外科醫生到他住所,那時還住在蜀山南街的一座磚木樓上拜訪他,他深有感觸講到紫砂藝人的地位時,他說:“我們這些人在舊社會就是做做奈泥的,誰看得起?現在把我們的地位抬得這麼高,總想多留點作品下來。”這話是實實在在,所以顧景舟在上海還真做了好幾把壺。

在顧景舟的眾多作品中,我還真喜歡看《鷓鴣壺》,其造型簡中寓繁,實中見虛,線面挺立,生機昂然,特別是壺底那幾十個字的敘述,讀來催人淚下,這哪裡是用雙手製作的,分明是用血與淚摻和着泥巴捏出來的啊!

顧景舟是個十分有個性的陶藝家,他對作假造假深惡痛絕,對每一件古代留下來的優秀作品,絕不簡單的模仿,二是吃透精神內涵,加以創造,然而嘆氣其在上個世紀30年代,顧景舟曾被延聘到上海古董商郎玉書的“郎氏藝苑”專門從事仿古制陶,有機會接觸到明清兩代的創世珍品,他相繼臨摹過時大彬、陳鳴遠、邵大亨等大家的作品,依圖仿製陳鳴遠的《龍把鳳嘴壺》和《竹筍水盂》,工藝也相當精湛,此兩件輾轉流入故宮博物院,1982年他為故宮博物院收藏的紫砂作品做鑒定時,就指認是其30年代在上海做的,對於這段經歷,晚年時他對美國學者謝華女士和香港中文大學蔡淑怡女士談起時,還很自省不已“這是一段不光彩的歷史,但作品還有藝術家的再創造。”

創造才有生命,創造才有活力,如今有的壺手可以不擇手段,仿冒名家作品,甚至偽造印章,證書以誆騙顧客,還有的名人不珍惜已有的聲譽,將子女或別的壺手仿製的蓋上自己的印章,有的很輕浮的擺弄一下,就算自己的作品,這些行為都是顧景舟堅決反對和擯棄的。有的曾被顧景舟相當器重的人也違其心愿,應該深刻檢討。我們要牢牢記住他生前的這一段話“近年來隨着砂藝熱潮的興起,傳統的茶文化與陶文化的推廣,使熱愛紫砂藝術的人士日益增多。較高檔次的佳作生產,究竟數量有限,遠不能滿足各界人士玩賞上的需求,尤其高雅名作,更是稀少。因此出現社會上極少缺乏藝術道德的工匠,串通一些不講商業道德的狡商市儈,不擇手段地乘機獵取暴利,假冒名家印鑒,各種等級的劣質贗品,充斥市場,蒙蔽眾多熱忱的砂藝愛好者的眼睛。所以有必要討論一下辨偽的問題。識別砂壺的真假,如鑒定字畫,首先提高理性認識,及培養自己的美學素養,以資提高審美觀感。其次是多方交流,互相觀賞某些名家的傑作,提高感性。探討和了解某些名家的風格形制,技巧手法,藝術擅長,使用原料泥色的習慣性,印章的規格特徵,把握關鍵性的依據。逐漸積累經驗,就不難識別真假了。在任何一種藝術行當中,一個有所成就的佼佼者,就一定會有他的獨到一面的過硬功夫,表現在藝術和技巧的兩個方面。這些內在的要領,就是所謂個人的風格和韻致,也就是所謂靈感。作偽者是絕對得其要領的。倘若說一個存心作為的人,如果能夠有超越的領悟,那麼他自身是個了不起的大家了,又何必要仿冒別人而湮滅自己呢?所以我敢大膽的說,真的生來就是真的,假的永遠也真不了。做假貨者,是沒出息的,也是可恥的”。

(《簡談紫砂陶藝鑒賞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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